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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 164 卷起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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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 164 卷起來了

與他並行的,另有一位匠娘、倆匠郎。幾人各自揖禮。

對方識禮,王葛也揖禮而回。

“我姓沈,我等都是山陰縣人。”沈大頭笑起來倒顯得怪憨厚,“耽誤王準匠師片刻,煩請看看我畫的滾燈對不對?”他早就揀好石子,話沒說完,就在地上快速畫出滾燈的燭盤、軸、最後添周圍竹條。

此人誠懇請教,王葛就大大方方的教。一是滾燈的道理易學,沈匠郎其實已經理解了大半;二是她前世也是這樣的四處求教別人,不可能反過來難為像自己一樣努力的人。

王葛回來竹區五院後,沈悶氣氛充斥著院落。三個匠娘均在制作區忙碌,除了鄭娘子,其餘二人有可能也在做運氣任務。

居舍內只有孟娘子,她也是剛回來,正把獎勵往筐裏擺放,笑著看向王葛,說道:“今早我先去的草編甲區,尋思那裏離咱們遠,人會不會少點。哎喲,可不得了,已經圍五圈人!一打聽,才知道住那邊的全是山陰縣的準匠師。你說,這些人莫非天沒亮就過去等了?”她感慨的搖下頭,並非真詢問王葛。“我就又去的草編丙區,好險,總算搶到固定任務了。”

孟娘子展示自己也得了盞油燈。

王葛把用不著的獎勵置於筐中。“謝孟娘子提醒。”對方分明是告知自己,清早莫要去材料甲區那邊。

二人會意一笑,各自端著材料出來,選個位置練習匠技。

徐娘子回來了,沒完成固定任務,臉色難看,和孟娘子錯身而過時仍失著神,沒打招呼。

這種情況,或許每個人都難逃。所以光陰有限啊,越想抓牢,越是轉瞬而過。

晌午了。

王葛匆匆去庖廚、匆匆回,竹壺往旁邊一放,繼續練習。為了夜裏不幹擾旁人,她改白天練習剡木入竅技藝,二十塊木料鑿的只剩五塊了。進步當然有,但是停留在一個階段後,想再精進,勢必需要一個長過程。

此過程,對匠人的耐性是場嚴峻考驗。

有人怕考驗,王葛恰恰相反!一旦進入考驗的過程,她全身的血液就沸騰了,似一個血球推一個血球,從骨子裏往外叫囂著它們的雀躍。

砰!

砰!

砰!

木錘輕敲平鑿,切進木料中,將碎木挖掉,截面直,沒傾斜。

改窄鑿。

砰!

換一面,砰!

再換一面,砰!

往外摳槽眼中的碎木,差強人意。繼續。

王葛跟鄭娘子隔著兩個制作區,這點距離對鄭娘子來說,形同虛設。她被一聲聲動靜攪的腦門子抽搐,怒火、羞惱,逐漸將理智淹沒。

她真的很灰心,本來一宿就沒睡好,早食沒顧上吃,一上午一口水也沒顧上喝,辛辛苦苦雕出來的鶴,越看越像長著雞腿的大鵝。

翩然姿態倒是具備了,但它算鶴嗎?

一時間,她記憶開始混亂:以前聽人講仙鶴時,到底講的啥模樣?

終於,鄭娘子起身。

王葛的視線一下暗了,擡頭。

“王準匠師,你今天的任務完成了,我沒有,她們幾個也沒有。你這一聲聲的,一上午就沒停,能不能稍微顧及點別人?你哪怕下午,等我們都完成任務了再鑿也可以啊!”

“好。”在白天,淺鑿木料的聲響根本不算吵,遠比篾竹的動靜輕。但王葛沒爭辯,不是講道理的時候,鄭娘子情緒一看就不對勁。

哢!

這是徐娘子在篾竹,她高看自己了,今日在草編材料區的任務失利,成績倒數第一,丟死人了。必須加緊練習,明早搶竹材料區的任務。

哢、哢、哢……連著好幾聲,徐娘子劈完竹條,開始刮竹青,更刺耳了。

鄭娘子使勁深呼吸著,沒法朝徐娘子發火。對方比她慘,自己還有搏的機會,徐娘子明日要再失利,就得離開急訓營了。

王葛換了慈竹稈出來。反正徐娘子在篾竹,不差她一個。

她利索的先將一截竹稈劈成二十幾根竹條,不刮竹青,用嘴篾竹,如此分層的動靜較小。

可是,鄭娘子沒能捱住。她驟然崩潰,趴伏在制作區大哭。沒人明白她的苦楚,姑舅、夫君都認為她考取完匠工就很好了,在匠肆做工能掙著錢,家裏減了力役、減了田租,還不夠嗎?再往上考,哪那麽容易。就說這次離開荷舫鄉,一走就得半年吧,家裏啥都顧不上。真能考上匠師也行啊,明知道考不上,誰都明知道她考不上,還折騰啥?

最可怕、最不甘的是,鄭娘子其實也知道自己考不上。可是又一想,萬一走運,考上了呢?她已經當了十一年的匠工了,太羨慕那些匠師了!憑什麽不能試一次?

到底是她阿父阿母疼她,賣了一百畝地,托人爭到了這個急訓營名額。整整一百畝良田的代價,就因為普通庶族沒見過鶴,浪費掉一次任務。非她技藝不行!她能不憤慨嗎?

傍晚,孟女吏無視鄭娘子的淚痕,“鶴”雕評為失敗。

而後,孟女吏將林小娘子的行囊取走,宣布對方已被驅逐急訓營。

人與人不同。聽聞此消息,徐娘子瞬間恢覆鬥志。鄭娘子更難過了,這個夜晚,她的哭聲時斷時續。

王葛、孟娘子早早將鋪蓋抱到制作區,燃起燭籠,繼續練習。徐娘子也如此,蹭孟娘子的燭光。

又一個匠娘出來了,蹭王葛的燭光。

唉……她感嘆,用前世的話說,這就開始卷起來了。

外面,仍是謝奕、陸賊曹敲著刁鬥巡夜,發現竹區五院隱有亮光後,喊道:“子初熄燭!”

其實白天孟女吏已經告知了,子初以後必須熄燭。

陸賊曹小聲道:“踱衣縣這些準匠師,不如咱山陰縣的能吃苦。”

謝奕:“本地的匠人數,比其餘各縣相加都多。雖然匠童、匠工等考核,留取名額增多,但增名額能增多少?一年一年,匠人數又增多少?”

“說的是啊。好幾年了,鄉兵大比都能打死人,匠人考試不過是換種方法搏命。不過,”陸賊曹不理解的問:“有些運氣任務是不是刁鉆了?比如雕鶴的題目,換我、我也不會,見都沒見過。”

謝奕:“此題考的是匠師的……”他指一下腦袋,“確實是雕鶴,也非雕鶴也。”

“啊?”陸賊曹更胡塗了。

彎月照耀著一座座院落,情景大不相同。

一院、九院、十院,均為山陰縣考生入住的區域。此三處,不但草棚下擠滿了人,連過道都是。

白天請教過王葛的沈大頭就居住在竹區一院。

鑿木聲、篾竹聲、厚顏的討教聲交織於一起,吵的跟熬夜幹活的匠肆一樣。

沈大頭正蹭著別人的燭光制小滾燈。他們的居舍住了五十個匠郎,乍聽覺得一定擁擠,可是並沒有。

因為從第一天來急訓營,山陰縣的準匠師就沒有任何一個人,晚上睡在居舍裏。本縣多少考生啊,能有機會進急訓營多難得!

居舍裏不準制器,那就把鋪蓋挪到庭院裏來唄,啥時候困了,就地一躺。

不知哪個人開始誦了一句:“舜發於畎畝之中。”

有人接道:“傅說舉於版築之間。”

沈大頭:“膠鬲舉於魚鹽之中。”

人聲漸聚:“管夷吾舉於士,孫叔敖舉於海……必先……”

所有人開始異口同聲:

苦其心志!

勞其筋骨!

餓其體膚!

空乏其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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